巨星陨落：毫末智行的终局

2024年11月22日下午，曾被赞誉为“中国自动驾驶量产先锋”的毫末智行员工，突然收到人力资源部门通知，自11月24日周一起全体无需到岗上班。尽管官方通告未出，但这纸停工通知基本宣告了这家估值超百亿的独角兽企业的终结。

早在2024年第四季度，毫末智行就开启了大规模裁员模式。2025年4月，管理层陆续离职，10月底又传出现金流紧张的消息，9月份工资拖到10月30日才发放。到11月初，团队规模仅约200人，不足巅峰时期的20%。团队规模的缩减未能挽救毫末智行，停工和破产成为其必然的结局。

毫末兴衰：从量产先锋到失速孤岛

曾经的高光时刻

毫末智行成立于2019年11月，以独立实体运营。2021年底，成立仅两年的它宣布获得近10亿元A轮融资，估值超10亿美元，迅速跻身独角兽行列。其股权结构多元，投资方有美团、高瓴、高通等机构，累计融资超20亿元。

2021年，前百度智能汽车事业部总经理顾维灏出任CEO，主导技术路线与商业合作，核心团队多来自百度Apollo体系，形成独立决策机制。这一设计本意是融合车企资源与科技公司灵活性，却为后续的“定位困境”埋下隐患。

此后，毫末迎来高光时刻，凭借HPilot系统实现乘用车辅助驾驶量产，装机量超10万台，成为国内首个落地自动驾驶技术的企业，还陆续与三家主机厂签订定点协议。

商业拓展的困境

然而，毫末的商业拓展始终未能突破单一客户依赖的难题，官宣的主机厂合作最终都因产品竞争力不足未能落地。同时，公司分散布局乘用车辅助驾驶、末端物流车“小魔驼”及智能硬件三大业务，导致资源分散。末端物流车年销量长期低迷，无法形成有效营收支撑，智能硬件业务也未能打开市场空间。

资本环境的恶化

在资本层面，2023年后自动驾驶行业融资环境趋冷，融资总额从高峰期的932亿元骤降至2024年的200亿元，资本向头部企业集中的趋势愈发明显。毫末智行在2024年仅获得3亿元融资，2025年行业融资规模同比再降40%。缺乏自我造血能力的独立供应商首当其冲，毫末的资金链最终难以为继。

毫末技术路线的迷失：从领先者到掉队者

技术趋势误判

毫末的技术溃败始于对行业趋势的误判。2023年起，业界主流转向“无图化 + 端到端大模型”技术路线，毫末却固守高精地图方案。依赖高精地图需在每个城市逐步落地泛化，既满足合规需求，又耗时久，这使得毫末在城市NOA（领航辅助驾驶）上迟迟无法突破复杂路况。其2022年承诺的“十城覆盖”目标一再推迟，2023年的“百城计划”成为空谈，到2025年停摆前，实际落地城市仅8个，而同期头部智能驾驶企业已突破200城。

核心技术短板

在核心技术能力建设上，毫末的数据闭环体系存在明显短板。头部企业通过量产车积累已突破10亿公里真实数据，而毫末仅完成2.5亿公里数据采集。在算力投入方面，毫末的100TOPS算力规模难以支撑复杂场景的模型训练需求，导致系统迭代速度持续落后。这种技术差距直接体现在产品性能上，在极端场景处理能力和系统泛化性方面，与行业领先水平的差距不断拉大。

成本控制与战略决策失误

成本控制能力的缺失进一步加剧了危机。毫末的智能驾驶方案成本高达8000元，远超出竞争对手4000 - 7000元的市场价格区间。这源于其未能形成芯片 - 算法 - 硬件的垂直整合能力，关键硬件依赖外部采购，且装机规模有限，难以通过规模化生产摊薄研发成本。当元戎启行等竞争对手推出面向15 - 30万元车型的性价比方案时，毫末在成本敏感的主流市场中失去竞争力。

同时，毫末数据闭环能力缺失。2024年，行业内Momenta通过“量产 + L4”双轮战略积累超130款车型数据，头部企业垄断60%以上市场份额，“地（平线）大（疆）华（为）魔（Momenta）”格局逐渐形成，元戎启行等公司后来居上，资本和主机厂客户也逐渐向头部企业聚拢。

技术断档和战略决策失误的背后，毫末的管理层难辞其咎。2024年初，车企客户要求升级城市NOA功能时，毫末内部围绕“要不要转向端到端大模型”拉扯长达半年，错过最佳交付窗口。2024年至2025年，董事长张凯、技术副总裁艾锐、产品副总裁蔡娜相继离职，核心团队流失导致HPilot 3.0开发瘫痪，此后内部产品、算法、硬件部门各自为政，决策流程冗长。

车企务实选择，独立供应商经历生存考验

行业洗牌与模式困境

毫末的陨落并非个例，2025年以来，纵目科技、禾多科技等企业相继停止运营，标志着自动驾驶行业进入深度洗牌期。“主机厂孵化 + 独立运营”模式普遍面临产品与商业化的脱节。若无法在“独立市场化”和“深度协同赋能”之间找到清晰且坚定执行的战略路径，独立供应商极易在内外夹击中陷入困境。

车企的不同选择

当下智能驾驶解决方案市场中，有实力的车企把自研视为智能驾驶的终极方案，特斯拉、小鹏、理想等新势力始终坚持全栈自研，将智驾能力视为品牌最核心的护城河。同时，汽车产业智能化转型初期盛行的“灵魂论”有了更务实的版本。比亚迪、吉利等巨头虽布局自研，但在多款走量车型上果断采用Momenta、大疆等顶级第三方方案，以快速补齐产品智能化短板，确保市场竞争力；或者采取“去单一依赖”策略，引入多家供应商，构建多元化供应链，激励内部竞争、压降成本并分散技术风险。

独立供应商的生存挑战

这意味着车企会通过充分竞争压降采购成本，毫末这类供应商只能以成本价竞标，利润微薄。行业共识的转变使独立供应商的生存环境愈发严峻，若无法在绝对成本控制或尖端技术突破上建立不可替代的独特价值，产品就会沦为可随时被替换的“标准化商品”，在主机厂日益精明的采购策略中极易被边缘化。

在资本市场上，投资逻辑也发生根本转变，从注重技术前景转向关注商业落地能力，盈利能力成为衡量企业价值的核心指标。曾经备受追捧的“独角兽”们面临严峻现实，在没有稳定营收的情况下，持续融资的大门正在关闭。活下来的企业要么如华为般通过全栈能力实现技术闭环，要么如地平线般在特定环节建立绝对优势，或者像元戎启行这样在无图 + 端到端路线上取得突破，快速实现城市NOA泛化量产，缺乏独特价值的中间层企业则难逃淘汰命运。

未来展望：毫末的警示与行业的方向

毫末智行的陨落，是自动驾驶行业从狂热走向理性的必然阵痛。行业的下一阶段将是“成本控制×数据效率×场景渗透”的多维竞赛，活下来的玩家要么如华为般拥有全栈能力，要么如地平线般深耕垂直环节。毫末的名字，终将刻在里程碑上，不是作为先驱，而是作为警示后来者的路标。未来，作为Tier1的智能驾驶独立供应商要生存，需在技术上打造不可替代的技术壁垒或成本优势，构建开放、共赢的生态合作网络，向主机厂证明自己不仅是技术伙伴，更是能帮助其成功商业化、赢得市场的战略资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