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在美国引发现象级效应的电影《一战再战》引入国内。本片的片名和宣传片可能会让观众误会是动作大片，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。由于画面没噱头，剧情离国内观众也实在遥远，目前在国内上映十几天，票房还不到四千万。不过就导演保罗·托马斯·安德森（简称PTA）个人的作品来说，这倒确实是动作场面最多的一部，也是他拍摄成本最高的一部，达到1.3亿美元（毕竟小李子的片酬可能都够PTA以往一部电影的预算了）。即使在北美已经有了一亿多美元的票房，距离回本依然还有距离，目前媒体普遍预测本片将亏损一亿美元左右。当然，这电影如果明年冲奥成功，那后续通过其他渠道回本应该也不是大问题。
为了在商业和艺术表达之间寻找平衡，本片不光大预算大尺度，剧情上也把托马斯·品钦原著《葡萄园》的复杂架构改成了经典的失意老父亲找女儿的俗套故事。当然，PTA不愧是当代顶级导演，虽然故事结构俗套，但是镜头调度和节奏氛围都不错。本片的大投入和故事的低门槛化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商业市场，另一方面，看完之后我们猜测，可能也有特殊时期的特殊宣传目的；另外值得说的一点是，本片不光在美国被评为近十年最高分电影，在我国豆瓣上也有8.2分，并且又引发了一些文青的自嗨，但我国文青们的自嗨和美国观众们的热捧原因显然又很不同。
一、剧情解构：混乱与撕裂中的“寻女”主线
小李子饰演前激进组织“法兰西75”成员，与组织黑人女首领帕菲迪亚相恋并共同策划袭击爆炸。后来帕菲迪亚在抢劫银行行动中打死黑人保安被捕，在与她有性关系的白人上校反派引诱下出卖组织成员自保，远走墨西哥。组织受打击转入地下，小李子带着帕菲迪亚与白人上校的女儿隐姓埋名生活16年。16年后，想加入白人至上组织“圣诞冒险俱乐部”的上校因被怀疑有黑人女儿，不得不灭口女儿，小李子则展开保护女儿的行动。
PTA并未将其拍成传统动作片，小李子角色始终颓废，因沉迷酒精毒品忘记接头暗号导致长时间找不到女儿，最终女儿靠自身头脑逃出生天。影片中，左翼激进组织与白人至上组织形象均十分糟糕：帕菲迪亚为欲望不顾大局、被捕即出卖组织，其闺蜜也随之出卖；小李子迷茫颓废，女儿被抓因隐瞒手机带入庇护所；革命修女满嘴脏话却行事怯懦；白人至上组织种族主义、有毒白男气质尽显，最终对上校卸磨杀驴用毒气灭口并焚尸，充满纳粹主义隐喻。相比之下，拉美裔功夫大师冷静智慧，作为移民组织领导者庇护难民；印第安赏金猎人及时醒悟反水，与白人杀手同归于尽助女儿逃生，成为少数正面形象。
二、多维度评价：美国观众的共鸣与国内文青的误读
在美国ICE（移民局）疯狂抓人的当下，美国普通观众对本片好评如潮（仅少数保守派抱怨不合时宜），影片中种族矛盾与撕裂引发广泛共鸣。而影评人及左右翼群体看法更复杂：左翼批评激进组织不团结、除激进外一无所有；右翼则认为白人至上组织缺乏荣誉感与传统美德。这种“两边都骂又两边都讨好”的刻画，让观众易觉得自身立场群体没那么不堪，对立立场则与电影中一致。
国内观众的感受与美国观众差异明显，部分文青的热捧存在误读。其一，认为本片“无关意识形态，深刻讨论人性”，实则影片将种族冲突夸张呈现，意识形态线索随处可见，如白人至上组织被暗示为“深层政府”，其站在白人权贵而非中底层白人这边的设定充满讽刺。其二，称其是“美国的《让子弹飞》”，但本片内核更接近《太阳照常升起》，跨越两代的故事充满对当下的反思，悲观气质浓厚，与《让子弹飞》的革命乐观主义截然不同。其三，赞扬“打砸抢叛逆式革命精神”，将革命等同于反抗一切，这是对革命的误解——革命需激情更需组织纪律目标，欧美左翼运动因无政府主义与嬉皮士色彩过重，最终沦为追求个人自由最大化，反而成为新自由主义扩张的动力之一。
三、深层思考：电影的宣传目的与美国革命的困境
结合近年《不要抬头》《美国内战》等作品来看，欧美文化知识分子对社会撕裂加剧愈发绝望，本片中拉美功夫大师的刻画表达了对温和建设性力量的期待——他领导的拉美裔有组织、有行动力、重道德，却因社会层次和力量不足无法撼动军警机器。微妙的是，影片未提及美国犹太人，作为种族主义和法西斯受害者的“正牌代言人”，其隐身让本片带有宗教式末日预言色彩：白人与黑人主导的美国走向末日，拉美族裔需另一族裔带领改变，这种留白引发多重解读。
本质上，美国人不可能拍出《让子弹飞》，因欧美国家机器的暴力与知识分子的系统性绝望，难以孕育革命乐观主义故事，顶多是《小丑1》式的无政府主义狂欢。美国作为移民国家，其“革命”或许更多是种族主导地位的更迭，而中国革命的胜利源于组织、制度调整与政治活动的积累，这与欧美左翼追求激情浪漫的路径截然不同。观察大洋彼岸的故事，对我们而言仍具重要的现实意义。